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【一】



「青豆會中斷尋死的動作,是因為聽見遠方的聲音。那時她正處於無聲之中。

從手指放在扳機上開始用力起,周遭的噪音就完全消失。她置身於感覺像是游

泳池底般的深沉寂靜中。......」


嘿,青豆,原來妳也在...

「...妳是不是也覺得...水底雖然寂靜,卻令我們無法呼吸???」我問。


「眼前看到各種以前從來沒看過的東西吧。很寶貴的體驗。」Tamaru說。

牛河點點頭,什麼也沒說。聲音出不來。



「在那裡,死既不是黑暗的東西也不是可怕的東西。就像羊水對胎兒是多麼

自然的東西,多麼理所當然的東西那樣。」還不錯。青豆想。






【二】



「普魯斯特的《追憶似水年華》如何?」Tamaru說。


「我看到第三部《蓋爾芒特之家》,在等待天吾出現的日子裡。」

「終於還是沒能讀完。」青豆說。


「不錯了,我還停在第一部《去斯萬家那邊》,我沒殺掉這條巨龍,逃走了。」我說。

Tamaru說:「那是因為你沒進過監獄,也沒在什麼地方長久躲藏過。」


「所以你送來的這一套才會看起來不是新買的,但也沒有讀過的痕跡??」青豆問。


Tamaru點點頭。


「你看起來不是需要裝文青的人,沒讀過表示沒被關過也沒躲藏過...」我說。


「這麼難理解嗎??」Tamaru打斷我。「只是以防萬一而已。」



「又不用真的拿來讀...」長的像柏原崇的藤井樹說。「那是告白用的。」



「原來如此。」我在一旁歸納了一下自己讀不完的原因。

「既沒被關也沒有躲藏,同時也沒有要把妹。」


「既然如此,你當初為何買下我??」架上的《追憶似水年華》由第一卷代表發問。


「裝文青吧。」這是我唯一想的到的理由。






【三】


「孤獨會化為強酸腐蝕一個人。」Tamaru對著青豆說。



四年前的我說:「 所以孤獨...只是存在於心底的本質...

可能受環境刺激而被激化出來...揮發在身邊的空氣裡...形成一種氛圍...
而這樣的氛圍...就像一團酸霧...置身其中...表層的覆蓋馬上被銷蝕而露出最裡層的白骨...
在孤獨裡...不管你喜不喜歡...她都會逼你露出最難堪的部分...

...可能是缺乏讓人心動的魅力...也可能是欠缺將情感散放在肢體上的能力...
...甚至是吻上對方唇邊的勇氣...


人總可以找到方法...在最底層的孤獨上覆蓋一大堆東西...
讓孤獨氣氛不容易被釋放出來...
但這些方法終究抵抗不了激烈的震動...
孤獨厲害的地方...就是只要有一點點細縫...她都能逸散出來... 」


像是在補充些什麼。明明指的是東尼瀧谷啊。



「我想我並不孤獨。」青豆告白說。「雖然孤伶伶一個人,但不孤獨。」

現在的我點點頭。Tamaru沉默。








【四】



「烏鴉應該不會考慮時間。因為可能只有人類才有時間觀念。」天吾說。

「為什麼??」深繪里問。

「因為人類把時間當成直線來掌握。在長長直直的棒子上畫上刻度一樣。

好比這邊是前面的未來,這邊是後面的過去,現在則在這一點上。這樣妳

明白嗎??」

「大概。」

「不過我們可能錯了。」深繪里說。

天吾想了一下。「妳是說把時間當直線來掌握可能錯了嗎??」

沒有回答。










【五】



「二十三。已經是大人了喔。」安達久美說。

「當然。」天吾說。他已經三十歲了,但並沒有特別意識到自己是大人。

只覺得在這世界活超過三十年了而已。


「我也有同樣的感覺。」我說。

「三十歲前或許有成就焦慮,但三十歲後,發現跟過去的每一年似乎沒甚

麼不同。」



「什麼也沒發生。」天吾點點頭。「對我們可能無效。」


安達久美在我跟天吾的膝蓋上拍了兩下。「沒問題,不過要花一點時間。」


「真的嗎??妳年紀比我們小啊??」天吾問。


「我再生了喔。」安達久美說。「因為我死過一次了。」


「死很苦。比天吾所想像的更苦喔。而且非常孤獨。孤獨的會讓你佩服人

居然能變成這麼孤獨的地步。你最好記得這一點。不過天吾,不死掉一次

就無法再生。」


「沒有死的地方就沒有再生。」天吾確認道。


「妳真囉嗦。」我說道:「好像媽媽在叮嚀自己的小孩。」


「妳是我媽媽??」天吾問。



安達久美笑了。也沒有回答。








【六】



「......世界因為不得不往前進,因此還繼續往前進。像便宜的鬧鐘那樣,

只是不出差錯地做著被賦予的任務而已。......」


我看了眼桌上的鬧鐘,問道:「是這樣嗎??」

「那為什麼我前天晚上明明把妳的鬧鈴功能關掉,昨天一大清早就又叫個不停呢??」




鬧鐘也沒有說話。





【七】


「......只剩下一個人時,說起來他反而覺得輕鬆。哎呀,這下總算

再也不必擔心什麼了。又回到起點了。」牛河心想。


「我也有一樣的感覺,不過是這些年我在整理書櫃的時候。

好像在某個時點上,忽然,ON,開始買書。然後在某個時點上,忽然斷電,

像是龍捲風然消散的剎那,亂七八糟的碎物劈哩啪啦四散落下。」我說。


「在無可奈何下開始清理,放棄,直到最近,

終於覺得剩下來的書已經棄無可棄...覺得自己回到原點。」



「像重逢時青豆的裝扮,一切都顯得非常自然。想不到任何一件

需要減少的東西,或任何一件需要增加的東西。」天吾說完,看著青豆。


青豆微笑,雖然是非常小的微笑,但看在我眼裡還是很閃。


「差不多是那樣。」我說。


這時,199從大賣場買回來的書櫃或許也正對著我微笑,嗯,非常小的微笑。



「嘿,這是起點嗎??」牛河忽然說。

「怎麼,你覺得不是嗎??」我問。



黑暗中牛河浮起薄刃般的笑。






【八】


「人得到東西是要付出代價的。」老婦人說。


青豆皺起眉頭,我也皺起眉頭。


「和那個NHK的收費員口中說的台詞一樣。」青豆心想。


「相較於我所想得到的東西,我是不是已經付出足夠的代價呢???」我心想。







【九】


這時候,到底有多少人,和自己一樣眼睛正盯著這兩個月亮??天吾想著。


「不會太多吧。」我說。

「可能多少會有人留意到這件事,但不見得會產生跟你一樣的疑惑或想法。

頂多看一眼月亮,然後心裡說:『噢,是月亮。』然後思緒馬上轉開,可能

是晚餐吃些什麼或該去接小孩下課之類的事吧...」













【十】



「天吾注視著天花板一小時左右,邊在兩種相反感情之間來回擺盪。

他怎麼樣都想見青豆。但同時,又非常怕見到青豆。為了可能出現的

冷冷的失望,和不舒服的沉默,讓他的心感到畏縮僵硬。身體像要被

從正中央撕裂成兩半似的。」



對妳,我有這種感覺。






【十一】


「我當時閉著眼睛,一回神時,有人在身旁握住我的右手。那手像在尋

求溫暖的小生物般,鑽進皮夾克的口袋裡,緊緊握住。......」天吾說。



「不錯,這一段很好,直接跳到下一步...非常符合人生真相。」我說。

「感覺好像楊過跟小龍女在谷底重逢。」



「我那時看到房中擺設一如古墓,知道龍兒可能曾住在這裡,一時傷心,

坐在房間裡哭......,不過哭到一半,忽覺得一隻柔軟的手輕輕撫著我的

頭髮...」楊過回憶道。


「『過兒,甚麼事不痛快了??』這是龍兒與我重逢時所說的第一句話,我

永遠記得。」楊過說完,握了握小龍女的手,

小龍女的眼裡盡只有楊過。



青豆看到這一幕,問了天吾:「你還記得當時我說了什麼嗎??」


「當然記得。」天吾回答。


「妳叫我睜開眼睛,然後說:『看的見月亮。』」



「只是,之後楊過你的話很多,急著把這十六年的經歷講完。

而天吾只是對青豆短短的搖頭。不勉強說明。覺得從今以後,兩個人

可以花時間把空白一一填滿----如果有非填滿不可的空白的話。......」我有點挑釁的說。



「其實也沒辦法說太多,」青豆說道:「我們趕緊找到出口。」


「當時襄陽也很危急啊。」我好像跟楊過槓上了。


楊過不想理我,在他眼裡,殺我就像殺螞蟻一樣容易。



我看楊過已經不想跟我說話了,轉頭跟青豆說:


「我很高興妳堅持著把天吾帶離開1Q84。」


「為什麼??」她問。


「說來話長。不過一切都有個開始。」我說。「是因為《世界末日與冷酷異境》。」


「《世界末日與冷酷異境》??」她問。「這本小說惹到你了??」


「是的。」「不僅惹到我了,還從這本小說開始,我幾乎從此接受裡頭的虛無。」


「因為『我』沒有跳進南潭,從世界末日回到冷酷異境。

我當時很生氣,跟看到《海上鋼琴師》1900不願意下船有相同的情緒。」


青豆聽我說完。問道:「所以你覺得我堅持帶天吾離開1Q84,讓你這股鬱氣得以紓解??」


「確實如此。」「悶了四年半啊。」我說。


「抗議!我明明在《舞舞舞》裡有為了Yumiyoshi而穿過牆壁回到現實啊。」那個"我"說。




「沒辦法,誰叫你在《尋羊冒險記》裡頭那麼討人厭。」








【十二】



「......兩個人二話不說,在黑暗中花時間彼此探索著對方的身體......

......每確認一個存在,便在那上面親吻,給予認證的封印......

......青豆的手長久握著天吾變硬的陰莖,就像過去放學後在教室裡握

著他的手一樣......慢慢導入自己體內。一直進到深處。......」


這時,電話鈴響,那鈴聲像要打倒所有選擇般,響個不停。可能會持續到天亮。


「喂!」我以不太靈活的舌頭說。腦子裡還停留在剛才的畫面,像把影片切暫停一樣。


「你姐說明天...你哥說明天......那你......」


是老媽打來的電話。



「老天,全世界的老媽怎麼都那麼會挑時候呢??」(全世界所有的兒子共同吶喊著)



好不容易掛上電話,按下PLAY...


青豆說:「如果您願意,可以把我打倒。但別折磨我。性交中斷可傷腦筋啊。天上的主啊!」


「性交中斷??」我皺著眉頭說:「這話是妳說的嗎??青豆。」


「真是個用語露骨的人。」天吾說。

「不過沒關係,感覺好像還在想像的延續中似的。」




「真是令人羨慕的傢伙。」我心想。

「楊過啊,你敢不敢把你跟小龍女的情緒如此真切的表露啊???」




楊過:「哼!!」




 

 

 

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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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  honder 發表在 痞客邦 留言(1) 人氣()